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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向珍
那年春天雨水比较多，庄稼地里的野草一茬接一茬地疯长，因为没有人能够照看我，母亲只好带着我下地干活。当时的日头已经很毒了，地头地边却是光秃秃地一棵树都没有。父亲推了一辆木制的独轮车，车上绑着两只长长的柳条筐。母亲在筐底铺上厚实的干草，再把襁褓中的我放在柔软的干草上躺着。那时候没有伞可以遮阴，父亲只好把家院里那些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的榆树苗全部栽到了地头，勉强为我遮挡一小片阴凉。
父亲说，榆树长得比较快，也不需要太多的水，只要有充足的阳光，再瘠薄的土地也能顽强地生长。当初从自家院子里移栽过来的时候，还怕它们会被晒死，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两棵树活了下来，而且长势喜人，一天天繁茂葱绿起来。
当我有了记忆的时候，这两棵树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每年春天的三月底四月初，母亲会带着我去地里拔麦田里的蒿草。这时候的榆树，已经能看见三三两两稀疏的榆钱了，我仰着小脸看着阳光下绿得耀眼的漂亮的榆钱，心里有一种甜甜的清爽味冒出来。可是胆小的我不敢爬树，母亲也不允许我爬树，只有等周末哥哥来的时候，才会爬到高高的树上为我摘取一串串的榆钱解馋。
等到榆钱累累坠坠开满了树冠，母亲会把摘下的榆钱带回家里洗净，裹上干面粉搅匀后上锅里蒸，蒸熟后的榆钱团子饭闻着香甜，嚼在口里糯软，是贫苦童年里的无上美味。
每次去田里干活，母亲都会给我带上两三本小人书。虽然还没有上学，但是做教师的父亲已经教会了我一些简单的汉字。坐在树下的阴凉里，小小的我捧着小小的书，往往读得入了迷，经常是太阳换了地方，树阴转了方向，我还傻傻地坐在原地读书。
野地里有很多很多的麻雀，成群飞起的时候遮天蔽日的感觉。谷子快要成熟的季节，母亲就会给我一个破旧的脸盆和一根小铁棍，嘱咐我看到麻雀飞过的时候，就使劲地敲击脸盆，驱赶走那些企图啄食谷粒的贪婪者。
坐在树荫里读书的我，经常看不到麻雀的入侵，直到母亲喊我，我才忙不迭地敲响破脸盆。母亲往往笑着骂我小书呆子，还说我的饭被麻雀吃完了，就只能靠读书填饱肚子了。有时候，母亲也会在树荫下歇息喝水，我便把小人书里不认识的字指给她看，母亲也会很耐心地教给我正确的读音。
到了秋天，成熟的田野里一片金黄，果香豆香挤满了热闹而微凉的空气。高远亮蓝的天空上不时传来大雁的鸣叫，有一些树的叶子已经黄绿参半了，我很是纳闷这两棵榆树的叶子却葱绿依然，正在捆绑玉米秸的父亲忙里偷闲地大声告诉我，榆树不怕冷，叶子变黄的时间就会晚一些。
这两棵榆树长在野地里，没有什么可以为它们遮挡无情的寒霜烈风，一年又一年，它们把树冠长到了一起，把树根也长到了一起。它们虽然没有白杨的挺拔高直，也没有青松的奇美挺秀，但是它们有香甜的榆钱可以填充饥肠，有阔大的树冠可以遮蔽浓阴，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以随遇而安。从春到秋我一点点看着它们开花结果，一次次飞扬青春的美好赞歌。它们无私地陪伴着我稚嫩的童年，给了我太多的温馨和快乐。它们落下的榆钱种子随风飘洒，一些小小的树苗悄悄地发芽长大，顽强的生命葱绿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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