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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春华
盛夏,参加奔流文学院作家研修班“进句容·看镇江”采风,第三站是位于镇江登云山的赛珍珠故居及纪念馆。刚一下车,大雨倏忽而至。
骤雨将青石阶冲洗得洁净清凉,拾级而上至半山腰,但见数棵合抱粗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穹顶般的浓荫下,一座青砖黛瓦的二层小楼静立雨中,门楣上舒乙先生题写的“赛珍珠故居”五字,在雨帘中愈加清晰。
研修班的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不乏对赛珍珠既陌生又充满好奇者。诸如:她是一位美国女作家,缘何因描写中国农民生活的长篇小说《大地》获得了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她称镇江为她的“中国故乡”,镇江人民也将她视为“镇江的女儿”,这里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大家步入故居内仔细参观,三三两两小声谈论。赛珍珠的父亲是位美国传教士,她仅四个月大就随父母来到了中国镇江,在镇江生活了近18年,度过了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故居内还原了她曾经的生活场景,包括客厅、餐厅、卧室、书房等。
故居内一概陈设简而不陋,处处呈现中西合璧的风格。在一楼活动室,墙角立着镶有金山寺图案的黑漆屏风,竹笛、二胡悬于墙侧,一架西式风琴静立窗边,而且每个房间都嵌有壁炉,无言诉说着中西文化的共生与碰撞。
二楼赛珍珠的书房里,书桌上墨水瓶与毛笔、砚台并列,赛珍珠的汉字写得工整娟秀。卧室内,一件青花旗袍静静悬于门后衣架,暗喻主人一生的中西交融。四面窗户垂落着纯白纱帘,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主人站在那里眺望长江如带、翠谷含烟的身影……
赛珍珠纪念馆与故居相邻。纪念馆玻璃柜内,泛黄的手稿散发着历史的气息,七种语言版本的《大地》封面铺展如虹。1938年诺贝尔奖章静卧一旁,获奖理由是“对中国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老布什曾坦言:“我对中国的爱慕,始于赛珍珠的小说。”尼克松悼词稿上那句“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在射灯下熠熠生辉。
离馆时雨势渐收,登云山草木清气漫溢,梧桐叶隙间不时滴下雨珠。文友们纷纷拍照打卡,我漫步到纪念馆前的草坪,这里有赛珍珠一家全家福铜像: 父亲赛兆祥长衫飘拂,赛珍珠依偎在父亲身旁,母亲怀抱幼妹,乳母王妈立于后排。雨水将青铜群像洗得发亮,这是她一生中多么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人一生中的幼年和青少年时期,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重要塑造期,她一定难忘中国乳母王妈不仅教她说话,还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地为她讲“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民间故事;她一定难忘她的启蒙老师孔先生,南墙画像上的他多么庄重,这位晚清秀才曾授她以四书五经,教她儒家经典。可以说,赛珍珠在镇江的生活经历让她具有了浓厚的中国情结,深刻影响了她后来的创作。
1973年赛珍珠在美国农庄去世后,她的墓碑上没有英文,只有“赛珍珠”三个篆体字。这位美国国籍却在中国长成、以中文为母语的女子,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归葬魂牵梦萦的“中国故乡”。
离山回望,雨幕中的故居已成青灰色剪影。这座以砖木结构承载文化对话的建筑,和它的主人一样,致力于搭建沟通东西方文化和文明的桥梁——不是谁压倒谁,而是在风雨交织中,共奏一曲人类精神的永恒和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