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锦怀
近日与儿时伙伴重逢,昔日同窗如今都已两鬓微霜。把酒叙旧间,谈及年少往事——我们早早走出校园,半耕半读,从懵懂少年成长为生产队的顶梁柱,不禁感慨万千,倍感自豪。
我们生产队有35户人家,110亩农田。成年男性大多数在外地工作,或在本地的社队企业上班,常年在家务农的只有五六个人,所以生产队的劳动力非常紧张,处于田多劳少的状态。为了缓解劳动力不足的矛盾,生产队不失时机地挖掘我们青少年的劳动力资源。我们这批人不但人数多,而且年龄整齐,与我同年的有7人,比我大一岁的也有7人,比我小一岁的有4人。我们这批同龄人读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是一支战斗力不可小觑的“学生兵”。学生兵是成年人对我们的戏称,也是对生产队未来的期望。
初中阶段放忙假,我们都天天出勤。那时候种植双季稻,前季稻的稻草要部分还田做肥料。把稻草斩碎,再挑到稻田里均匀撒开,是我们包干的农活。还有就是敲(扬中话读kāo)猪羊灰,把各家各户猪羊圈里挖出来的大块猪羊灰敲碎。再有就是扎小把子,稻麦收割后,为提高脱粒效率,事先要将稻麦扎成两只手能卡住的小把子。扎小把子,有时在田里直接扎,有时是将已挑到晒场上的大把子改扎成小把子。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已是插秧能手,在学校农场劳动时我还年少轻狂地要与老师比赛谁插得快。
初中阶段最值得回忆的一件事,就是队长安排我们挖除西圩的木涵洞。
这个木涵洞的水路是通到隔壁大队排灌站的,因水系调整,我们生产队的水系连接到本大队的排灌站,西圩木涵洞就废弃了。初中二年级的寒假,队长安排我们学生兵把这个木涵洞挖掉。我们大约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开挖了木涵洞上面的土方,开挖深度有三四米,撬起一块块的上下盖板、侧板。这件事是我们从小孩子成长为“小大人”的标志性事件。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粗略算过一笔账,我一年能挣近100个工分,已可以养活我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劳动的担子越来越重,即使不是假期,队长也安排我们劳动。早晨上学前,队长就安排好了我们放学后要干的农活。放学后,我们背起书包急匆匆地往家赶,生怕耽误了上工时间。回想起当时放学往回赶的情形,填词一首:
钗头凤·散学
铃初歇,书叠箧,雨余斜照穿林樾。离教室,诵公式。桐木盖天,难遮赤日。疾,疾,疾!
田间绕,泥泞道,沟渠水满飞身跃。归途坦,路渐短。柴门在望,眉睫舒展。赶,赶,赶!
读高中的时候,栽秧基本上是我们这批人包了。种双季稻,过忙时特别苦。根据光热条件,我们这里种双季稻的季节很紧张。为抢抓季节,抢收抢种的“双抢”要求是:“八月八号八点钟,八更八点要成功”,即八月八号后季稻要栽插结束;“早上一片黄,晚上一片青”,也就是早上金黄的前季稻还长在田里,晚上要把后季稻的秧苗栽下去,中间要经历收割、下河泥、耕田、排田、插秧等过程。大家都是天麻麻亮就下田,一直干到天黑才收工。遇到雨天,收工时都看不清脚下的路。最忙的几天,我们每人每天都要栽一亩多田的秧。由于从早到晚都弯着腰栽秧,收工时走路也都弓着腰,慢慢地才能直起来。
记得高中二年级秋忙假结束的前一天,队长安排我们下半夜脱粒,时间是零点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我们想开学后就轻松了,那天上午下工前,我们心血来潮地跟队长提出来让我们接着干到第二天早晨,下工后正好去上学,队长竟然同意了,这就是说我们要连续干三十个小时。白天大家都精神抖擞,上半夜还不显得累,到了下半夜,一个个都累得不得了,轻活没有人干,都抢重活做,因为一歇下来就打瞌睡。第二天到学校上课时,我们生产队的五个同学都伏在课桌上睡觉,被班主任心疼地批评了一顿。
高中毕业的当年,有两件事记忆犹新。
第一件事,外出割积肥草。后季稻栽插结束后,大队组织部分生产队去镇江江对面的新民洲共青团农场割积肥草。我们生产队去了8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小年轻。割的草用船运回来,再分到各个生产队。由于草堆在船仓里的时间长了,卸草时,草发烫得抓不上手,热腾腾的蒸气散发出青涩的甜香。
第二件事,冬季参加挑西江边的江堤。我们生产队的工地较远,来回都要一个小时,生产队就组织了一个小分队住在工地附近的农户家,不要早晚跑,可以早点上工,晚点收工。小分队只有三个中年人,其他的都是我们年轻人。土在江堤外的江滩取,挖土是挖滚锹,即从表层向下挖四锹深,挑土的笿子都是放在第一层,第二、三、四的土要甩上来,这样挑土的人可以少爬几坡。挑江堤是体力活,挖土的人力气小了第三、第四层土难以甩上来,挑土的人随着堤身的加高,坡子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又是软的,高一脚,低一脚,两只手拽着笿绳子往上爬,不一会儿就要脱掉棉衣、卫生衣,还要时不时地脱下鞋子倒出里面的土。头两三天晚上,挑土的腿疼,挖土的膀子疼,几天后才慢慢适应。
这两件事,生产队都是把我们当主要劳动力安排的,意味着我们已成为生产队的主力军,用尚稚嫩的脊梁接过了大地交给的重担。这一年我刚满17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