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选华
“一把剪刀,剪出人间百态;两柄梳子,理就岁月风华。”当毫末技艺邂逅顶上功夫,方寸之间尽显匠心独运。这说的,是剃头。剃头,是人生中的一件重要事情,戏称“头等大事”。
早些年,我们下洲都把理发师傅叫做剃头的。
老家得胜村那里有两个剃头的。一个在钥匙头大队厂那边租了个小门面,挂个小牌子“得胜理发店”。依稀记得人们唤他大名“梅敬成”,老梅人长得五大三粗,嗓门也很大,一边理发一边跟大家东家长西家短地侃着大山,很是热闹。
老梅剃头以手脚快闻名乡里。顾客坐上那会旋转的老式理发椅子,他用一块布快速地围在顾客的脖子上,随后便开始了他的“剃头秀”。他一手握着手推剪,一手拿着木梳,随着梳子的角度不断调整,手推剪便跟着“咯嚓咯嚓”作响。只见老梅那手上下翻腾、左右推剪,原本杂乱的头发渐渐整齐,顾客的笑容也随之绽放。完成初步剃发后,老梅会认真地检查,最后用干净的毛巾帮顾客掸掉颈脖子里的碎发。
没有自来水的年代,老梅在店里安了一个水缸,里面盛满了新挑的河水,店门口的煤球炉子常年烧着茶吊子。刚剃了头发的顾客,径直来到放脸盆的木架旁。老梅将冷热水掺合后,在热气氤氲里开始为顾客洗头。洗干净的头发还冒着热气,老梅已放倒了椅子。顾客舒坦地躺着,脸上敷着老梅整出来的热毛巾,闭着眼听老梅在刮刀布上磨蹭那刀发出的嚓嚓声,最为享受的修面就要开始了。
听老人们说,剃头的看家本领就是修面。这老梅看起来是有两把刷子的,因为许多人都是冲着他修面来的,可惜小孩是不能修面的,直到老梅过世,我也没能体验他刮脸的手艺。
得胜村还有一个剃头的,住在道士庙附近,大家都喊他“小侉子”。“小侉子”没开理发店,而是拎着剃头家伙走村串埭。
那个时候,只要“小侉子”进村,最先看到他的,一定是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
“剃头的来了!”随着孩子们一声吆喝,一会儿工夫,他的身边就围起了一大堆人。
那个年代,由于平时理发的次数有限,老人都是清一色的光头,青壮年也好,孩子们也罢,大多是“小平头”,偶尔有谁理个“偏分”,会被人们笑着叫成“汉奸头”。
“小侉子” 的手艺好,剃头一点也不侉。剃光头的,每个都刮得锃亮;理平头的,个个剪得齐整。理完后,很少有人走的,等都理完了,这个摸摸那个的头,那个拍拍这个的后脑勺,相互开着玩笑,虽有些粗野,但却其乐融融。
等我读到初中,永胜街上新开了两家时髦的理发店,店里还有烫头发的设备。有家理发师是个美女,貌美肤白,身材高挑,态度亲切。有时即使隔壁理发店不需排队,我也不愿去。因为我总希望我的脑袋瓜子由这美女的红酥手来“轻拢慢捻抹复挑”一番。
后来,我离开家乡去苏州读书。苏州最繁华的观前街,邵磨针巷九胜巷口有个“老字号”——汉民理发店,该店店员要求人长得高挑“有派头”,上班时必须西装革履。至今我都记得那门楣上的对联:聚首一堂,杨柳东风初识面;垂丝万缕,杏花春雨喜弹冠。
前年,大学毕业30年,我们又相聚东吴。聚会结束,信步娄门,见到横街一个“有些年头”的理发店,店里店外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痕迹,倒是那店面上的对联衬映着时代生机:濯缨不待临沧水;搔首岂同问碧天。
苏州是个文化流淌的城市,这些“老字号”剃头店就是跳跃着的历史音符。
剃头,历史悠久,不囿于苏州。古代,人们认为头发是父母赐予的,不能随意剃除,因此男女都留长发,只是盘发的方式不同。到了汉代,出现了以理发为职业的工匠。南北朝时期,南朝梁的贵族子弟开始削发剃面,理发业逐渐发展起来,出现了专职的理发师。
在古代文献里,最早提及“理发”一词的,是宋代的《诗·周颂·良耜》,朱熹在注疏中提到:“栉,理发器也。”宋朝时期,理发业已经相当发达,有专门制造理发工具的作坊。那时,剃发被称为“待诏”。
随着时间的推移,理发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技艺和行业。元明两朝,理发更为普遍。到了清朝,满族贵族为了巩固统治,强制男子剃头梳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使得理发业空前发展起来,理发挑子随处可见。由于各朝代对头发的清洁卫生处理方法不同,所以有不同的称呼,明代叫“篦头”,清代叫“剃头”,还有叫“剪头”、“推头”等。
写到这,我忽然想起扬中有个特别的习俗,那就是正月里不剃头,剃头会穷舅舅。而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一天,为了讨个吉利的口彩,无论老幼都挤进理发店,那情形用“爆棚”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生活总要继续,剃头也是如此!每一次剃头,都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