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子童
以亲情为圆心,爱为半径画弧,将我俩聚拢在一起,永不分离。这个圆深印在我心底, 因为,它的名字是“一家人”。
回忆漾泳,儿时的老家旁有一棵橘子树,那上面总缀满橘子,缀满阿婆予我的圆润而饱满的爱。青砖黛瓦间,这棵树总会揣着一兜绿意与甜蜜。温而不燥的秋阳下,阿婆的手中一定会有一个剥好的橘子,她会轻轻揉下一瓣,置于我手里。我的心,蠢蠢欲动;她的眸,盛满笑意。在小时候的我心中,阿婆是最亲的家人。
直到离开老家,回城上学的路上,我都紧握橘子,让清甜滋润思绪。如今,学业繁重, 知晓老家橘树被砍后我仍无动于衷。“阿婆想让你去看看她。”母亲原本温煦的话语此时却成了我心底的杂思,但“婆”这个久违的词似是触动我情思深处的琴弦,泛起涟漪。我放下笔, 搁置在桌上,细碎日光随着我的动作晃了晃。怔一怔,我似乎,许久未见阿婆了,那……去吧!于是,随着橘香,牵着秋风,前去。
秋露深重,秋思沉苍。步入老家小屋,我似是跌入回忆中,阿婆彼时充满活力的身与此刻勾勒沧桑的身躯重影、糅合。那双眼眸在恍惚间汪着一潭星光,旋即,复又浑浊。
“孙女儿!”一声呼唤直抵我的心底,在苔痕繁芜的耳畔涤荡着。良久,我才重重应了一声。
“最近身体好吗?”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一种生疏感在小屋里洇染,仿佛,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阿婆沉默不语,她起身,从塑料袋里变戏法似地取出一个橘子。阿婆挨在我身边,慢慢地,用那双镌刻岁月的手剥着。眼见那一个浑圆的橘子在手上缓缓转动,一片又一片橘皮连同脉络撕下,手法温润却略显生疏。发愣时,阿婆已将橘肉整个儿取出。她低垂着头,根根白色橘络被捏下,仿佛我与阿婆间的连接逐渐消失,仿佛一条条血脉从中抽离。橘络悉数剥完,阿婆分出一瓣,如同从家族传承与血脉中分出一支,永远离去。我是那瓣出走的橘肉,阿婆则是庇护子孙的整个橘子。我仰头,望向窗外,多么熟悉而又陌生。孩提之时的我常和外婆挨在一起,醉在窗外橘树的香甜中。然而,此时的空旷使我分外不适。
一瓣橘子递至唇边,咬下,清香四溢,可好像少了什么。我的目光淌过阿婆,慈爱依旧,但她眸中的孤独却提醒着我。我接过她手中的橘子,轻轻揉下一瓣,就像我儿时她所做的一般。阿婆颤巍巍接过,将橘瓣塞入口中的那一瞬,她的眼中泛起星光,不知是日光,还是泪光。自行剥下一瓣,细尝。陡然间,回忆、温暖、愧疚,过往的喜悦,生活的幸福,全都汇在一处,将我震呆。橘树是阿婆的,也是我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剪裁一段心事,粘贴一丝罅隙。一切美好的家庭都是曲折地向彼此靠拢、回归亲情与血脉,一切笔直都是自然的。所有爱都是弯曲且纵深的,是与亲情紧紧相依的。家本身就是一个圆圈。亲情的圆心既是出发也是抵达,爱的半径浑然天成,最终却聚拢成一条回环的曲线,流淌血脉。比起饱满的圆圈,我更应该关心用爱蹒跚走出周长的阿婆。她的足印便是我的泪痕,谱写着“一家人”的感动。在日光下,在秋风中,在橘香里,我与阿婆相依,醉在亲情的温暖里。秋虫浅吟,秋容舒展。
我们是一家人,爱将我们聚拢,永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