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基荣

明代洪应明的《菜根谭》是一部处世哲学经典，是中华传统文化之瑰宝，世称“奇书”。它的“奇”是多方面的，内容上融儒、释、道三家之精髓，体裁上近乎《论语》语录体，不是大篇大幅，无严格章节划分，而最大奇处是频繁运用意象，以平常之事物阐述处世之哲理，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作者继承了诸子散文通过形象化表达抽象理念的传统，喻理手法可谓炉火纯青，曲尽其妙。

作者以“菜根谭”三字冠以书名，用心良苦，喻义深邃。菜根，极为平常，本是抛弃之物，但咬得菜根就是能经历磨砺，百事方可成就，正体现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儒家积极入世、自强不息的思想内核。全书总共三百六十条，多为喻理手法，所用喻体风、水、花、木、草、石、秤、镜等等极为普通之物，触摸可及，生动形象，字里行间流淌着难以言喻的美感。因而，阐明道理不显刻板、空洞，哲理箴言成了平民化的大白话，很能与读者特别普通读者同频共振。

如《春风催生 寒风残杀》（《菜根谭》有多种版本，原作没有标题，只有序号。标题为后编者所加，十分精炼，是原句内容的高度概括。下同。）：“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忌刻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用“春风煦育”比如人的宽厚胸怀，用“朔雪阴凝”比如人的心胸狭窄，生动的比喻，鲜明的对比，不容置疑的结论。

再如《富贵名誉 来自道德》：“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兴废；若以权力得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三种花，比喻三种不同思想境界之人的三种不同处世形态与结局，连续三比，落脚最后一比，强烈的批判性思维显而易见。

喻理当包含类比手法。《菜根谭》除大量运用比喻外，类比说理也是一大特色。

如《机里藏机变 外生变》：“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鱼网本是捕鱼的，鸿雁却又撞上了，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的虎视眈眈，由这两个事物推导出一个结论：人再聪明再有智慧，也会有失误，往往造成事与愿违的结局，不可自视了得，妄自尊大。

再如《风不留声 雁不留影》：“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用喻体“风过不留声”“雁渡不留影”类比，阐述一种很高尚的思想境界：人做某一有益之事时，要尽全力，事情做好后，要放得下。做得好，固然高兴，但不要沾沾自喜；做得不好，可以总结教训，但也不要太纠缠过去而不能自拔。

比喻说理，直白，干脆，强调喻体和本体之间的相似性，侧重于语言的生动形象，富有很强的感染力。类比说理，则强调喻体和本体之间的内在联系，推理论证，得出令读者十分信服的结论。二者相较，类比说理更具含蓄性，逻辑性。

还值得欣赏的是，《菜根谭》的喻理手法是多种修辞手法的综合运用，上述几例可见一斑。句式整齐对称，近似骈体，有诗歌般的韵律美。对比、排比、对偶等融为一体，天衣无缝。节奏感强，读来铿锵有力，朗朗上口。没有格言的枯燥，哲理的深奥，更无被动接受说教之厌恶。

《菜根谭》不是心灵鸡汤，而是心灵药石，字字珠玑，句句精彩。互联网时代，多元文化交汇碰撞的当下，阅读这本书的现实意义不言而喻，显而易见，且广泛而深远。学习探究它的表现手法，对读好这本书，不无裨益。拙文挂一漏万，以期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