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敏
日前,扬中博物馆文史研究室主任陆尊于《百尺梧桐阁诗选》电子稿中,发现《后苦潦行》一诗,诗中提及晚清时期扬中水灾惨状,与近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百尺梧桐阁是大港诗人赵光荣的书斋,《百尺梧桐阁诗选》是赵光荣的诗集,由其堂弟赵曾望在宣统辛亥刊印行于世。又,集中有赵光荣《自序》,其落款为“宣统辛亥润六月既望,枚叟赵光荣书于百尺梧桐阁”,可知诗集定稿于宣统辛亥,亦即公元1911年。
赵光荣,字子美,又字子枚,号稚生,属大港赵氏庆三公支。附贡生,镇江南社成员。肄业于娄东、安道书院,与文人徐敦、穆菊生、王藻、林颂采等人关系密切,来往唱酬颇多。史书中说他“采获经史,文辞长进”。
《百尺梧桐阁诗选》卷四之中,有《前苦潦行》《后苦潦行》两首,都是谈水灾之苦。潦,《说文解字》的解释是“雨大貌”,也指因大雨造成的水灾,是“涝”的本字。苦潦行,就是“以水灾为苦之歌”。
《前苦潦行》小序云:“五六月间大雨不止,各省告灾,江汉以下之田皆为泽国矣。”《后苦潦行》小序云:“雨后继以大风,水势更横,江洲竟无干土,哀哉!”从中可以看出,两首诗记述的是同一次水灾,《前苦潦行》写的是大雨导致长江中下游大面积水灾,而《后苦潦行》写的是水灾叠加大风之后对“江洲”造成的综合灾害。
“江洲”是江中沙洲之意,也是扬中俗称之一。徐恒丰《扬中县》一书,提及清末太平洲民政长综理洲政的洲厅,在八桥镇,名叫“公所”,而陆尊恰好在八桥收到过一块题为“江洲公所”的匾额,可以算是扬中别称江洲最早的物证。历来以江洲指代扬中的书籍就有《江洲火案》《江洲烽火》《江洲艺话》《江洲记忆》等。加之诗中有“更番乘堤如乘城”“岂独一邑歌鸿哀”等语,邑为城市之意,也往往是县的别称,县一级的“江洲”应该是扬中无疑了。
扬中地处扬子江中,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历史上遭受的兵灾较少,所以有太平洲之称,但遭受的水灾却很多。据《扬中水利志》记载,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到1954年间,扬中先后发生过11次重大水灾。担任过扬中民政长的姚湘曾写过《扬中县水灾竹枝词》四首,其中有“万家漂泊竟如舟,一片汪洋我亦愁”之哀叹,扬中民谚也有“圩内忙成一枝花,江堤一倒就冲家”“一年四季水汪汪,十年倒有九年荒”之说。
《后苦潦行》凡七韵,计196字,层层递进,今逐韵分析如下——
“沿洲筑堤围作田,上下不止田几千。堤身常保水不大,洲民岁岁歌丰年。”
首段“一先”韵,平声语调平缓,将太平往事娓娓道来,写扬中的先民围堤作田,开辟了何止几千处沙田。堤坝牢固可以保护江洲,洲民每年都可以庆祝丰收。
按:扬中旧地名,多以圩、埭收尾,圩是指低洼处防水的堤,埭则指土坝,都是扬中先民围堤作田的见证。
“今夏淫霖何太急,澎湃淋浪一时集。内无所洩外欲入,高下不辨原与隰。”
第二段用“十四辑”韵,入声急促,在语调上体现了水灾之厉。今年夏天不比寻常,雨水、江水都聚集过来,洲里的水无法泄掉,外面的水又要涌入;一片汪洋,已经很难分辨,哪些地方是平地,哪些地方是洼地。
“犹幸内外水未通,一线托命堤为功。但使下流趋入海,是时最畏东南风。”
第三段用“一东韵”,重归平缓。说万幸的是,因为堤坝牢固,外面的水没有涌进来。如果风平浪静,那就可以顺流而下泄入大海,但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东南风了。
“如何狂飙吹不住,连日奔腾朝至暮。长驱沧海倒入江,飞廉跋扈阳侯怒。”
第四段用“七遇”韵,正所谓“去声分明哀远道”,这一段陡显大风之害。大水偏遇大风,连续几天从早到晚都没有停歇,水借风势反而让海水倒流到长江之中,风神飞廉嚣张跋扈,波涛之神阳侯怒气汹汹,造成了更大的灾害。
“危哉人乃与水争,集众堵筑齐鸣钲。喧声彻夜震江渚,更番乘堤如乘城。”
第五段用“八庚”韵,记述了江洲百姓全民抗洪的壮举。危急时刻,江洲百姓与水灾抗争,集合大众加固堤坝,敲锣打鼓,日以继夜,因为这时候保护堤坝就是保护岛城。
“堤仅寸余浪数尺,人与蛟龙忽不隔。怪风卷起势滔天,无数田庐供一掷。”
第六段用“十一陌”韵入声,描写了虽然全民抗洪,但仍然受灾严重。大水当前,堤坝仅高出几寸,但波浪有几尺高,洲中百姓和水中的蛟龙近在咫尺,大风卷起巨浪,向良田、草庐泼洒而去。
“吁嗟匝月成巨灾,天亦惨淡云不开。方今东南悉昏垫,岂独一邑歌鸿哀。”
末段用“十灰”韵,描写了灾情之严重。整整一个月,风急浪高形成巨灾;天空一片惨淡,乌云不曾散开。整个东南地区都困于水患,并不是只有一个江洲遍地哀鸿。
《后苦潦行》一首诗七个韵,平仄交替,抑扬顿挫,记述了人力面对天灾的无可奈何。这几天扬中也是风雨交加,但无须忧虑水灾。追古抚今,当然免不了感叹时代的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