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 云
父亲与世长辞已有十个月了,虽然在这人世间我再也没有了父亲,但一直以来父亲在我心中却从未走远。
我和爱人心中铭刻最深的父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和爱人刚结婚不久,父亲为了方便我们骑自行车,为我俩修路。那时从县城通往我家的路还都是土路,每遇父亲休息,他都要扛上一把铁锹去修那段从我家通到大寨河公路大约一公里长的小路,把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土路修平。那时我的爱人在县电子仪器厂工作,经常还得上夜班。每当爱人快下夜班了,父亲总是舍不得叫醒熟睡了的我,悄悄打着手电筒去大路边上等她。他既怕吵醒我,更担心他的儿媳回家途经黑漆漆的小路会感到害怕。一遇到下雨天,父亲还会主动为我爱人扛自行车,将她送到大路上。
这些令我们铭刻在心的温暖举动,蕴含着父亲对我们无尽的爱与关怀,如同一束永不歇灭的光永远闪耀在我们心中。
父亲生于1940年6月,两岁时丧父,自小跟着母亲历经磨难,饱尝生活的艰辛,曾经两次不得不中途辍学,在家帮我奶奶种地干活,但父亲自幼好学上进,即便两度停学再读,学习成绩依旧出类拔萃。1963年从扬中县中学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庭成份不好和他的舅舅有海外关系等原因,失去了上大学和入伍当文化兵的机会。父亲虽然一生扎根在农村,但他吃苦耐劳,从不怨天尤人,始终对生活积极乐观、满腔热爱。
我打小最初的记忆就是父亲有一双十分粗糙的大手,常常贴满了“橡皮膏药”,特别是每年冬天父亲那双手皴裂得很厉害,有的裂口像张开的小嘴流着血,看得到里面殷红殷红的肉。记得我上小学时,曾经问母亲:“爹爹的手怎么都是破的?”妈妈告诉我,父亲在公社砂轮厂里“做砂轮”,手成天泡在水里泡“烂了”。
改革开放后父亲的砂轮厂转办成了玉雕四氟制品厂,父亲被厂里派到沈阳学习四氟技术,成了厂里的业务骨干。他当四氟车间主任一干就是三十年,直到七十岁,才回家安度晚年。
我和弟弟从小到大,心目中的父亲永远像个陀螺,总是白天在厂里上班,下班一到家就忙里忙外、忙前忙后,从没见他在哪里闲坐过。他始终严肃认真,忙忙碌碌,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
我至今记得小时候家中养猪、养羊、养鸡、种菜,父亲起大早上街卖蛋卖菜;记得父亲隔天把竹子斩好,捆绑扎实了,第二天一早上街卖了,再赶着去上班;记得生产队分鱼分肉,父亲总把大部分都拿到街上卖了,家里只留很少一点;记得父亲在生产队做工挖墒沟、挑把子,他挥汗如雨的样子;记得我在三茅二中复读时,中午在父亲厂里的食堂搭伙,只要他的碗里有一丁点肉屑子、油渣子,都要捡给我吃;记得分田到户,母亲在责任田里捆把子,父亲一个人挑把子、堆把子……
父亲一生任劳任怨,勤劳俭朴,从不乱花一分钱,他和母亲一起含辛茹苦把我和弟弟养大成人,带领我们全家先后四次翻建了新房子。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1990年家中翻建三层楼楼房。当时由于自然埭通往我家中的路弯多路小,砖头、楼板和黄沙、石子等大宗材料都只能一次性先运到生产队的晒场上堆放起来,再请人根据工程进度往家中转运,为此父亲特意请木匠打造了一台板车。每当出现建筑材料青黄不接、供不应求的情况,父亲总是一马当先,拉起板车就往前冲,我和母亲赶紧跟着板车跑,帮父亲一车一车地将建筑材料往家里拉。
当时每一层上楼板都要浇“腰箍”,而浇“腰箍”得先钉“壳子板”,一到要钉“壳子板”了,都是父亲带上锯子,喊我一起到自留地上去“倒树”,树倒下来了,还得锯成三四米的段子,再马不停蹄用板车装到三墩桥的介板厂介成板拉回家。有一次父亲和我上午就出去“倒树”,等到将树介成板拉回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我俩没吃中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疲惫不堪。
父亲去世后,我最喜欢听的歌就是崔京浩演唱的《父亲》,每当旋律响起,我便会想起“父亲是那拉车的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拉车的背影。我甚至在去看望母亲时,特意常常去看一看那台父亲拉过的板车。记得有次我对母亲说:“那时爹爹因为爱我疼我,总不让我拉,说‘你不会拉,让我来’,可我也舍不得爹爹,每次只要爹爹一拉板车,我总是在板车后面使劲地推,想为爹爹减轻一点负担。”母亲被我的话感动得哭了,我也跟着哭成了泪人。睹物思人,原来父亲的那句“你不会拉,让我来”,是把他对我最深的疼爱藏在了吱呀作响的车轮声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