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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楠
“老屋要拆了,宅基地说好也要交还给村里了。”父亲特意打来电话,声音中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心头瞬间被百感交集所充盈,一时之间,我竟无言以对,唯余喉头哽咽,万千思绪只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老屋虽已残破不堪,仅剩一片葱郁的院落与半圈斑驳的残墙,却仍旧牢牢地牵绊着游子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乡愁。远在异乡的我,常在夜深人静时,将卫星地图放大到极致,凝视那片满院苍翠、盈满回忆的故园。砖瓦梁椽、桌椅陈设、经年累月的平凡景象,伴随着欢声笑语与融融暖意,瞬间在脑海中鲜活起来:春日里燕子在檐下筑巢,夏日蝉鸣穿透绿荫,秋风吹过金黄的麦垛,冬雪覆盖着静谧的庭院……
何处是暖炕,何处是眠床,何处立着储粮的陶瓮,何处安放擀面的案台?油灯摇曳微光里,祖母飞针走线缝衣裳;门前椿树荫浓时,祖父唤我上学堂;外公送来新麦锅盔齿颊留香,外婆塞钱买的泡面火腿肠;东墙奖状映着母亲扬起的掌心,门外车铃伴着父亲归家的清响……
老屋啊老屋,教我如何不思念你?每一寸土地都镌刻着血脉的印记,每一缕风都轻吟着过往的低语。
自儿时起,父亲便常叙家史,盖房故事总是重头戏。在他绘声绘色的讲述里,老屋非旦夕之功,而是祖辈数十年心血垒砌的“传奇”。
老屋旁的柴房,时而堆满薪柴,时而积攒草料。父亲提及,那便是最初的“老屋”。祖父祖母在此成家,斑驳的门窗犹在,黝黑的烟熏痕迹仍诉说着往昔的烟火岁月。毗邻的三间土坯上房,是祖父做泥瓦石匠攒钱所建。初建两间,后续一间,木梁巧构竟不着痕迹,榫卯相接处藏着匠人的智慧。上房前矗立着三间青砖红瓦的东向厦房,那是父亲中师毕业工作数载的结晶。门楼耸立,院墙合围,乡邻无不赞叹,孩童们常聚在门前嬉戏。继而迎娶母亲,迎来我与妹妹的啼声,新生命的降临让老屋焕发生机。
父亲总在奔波。执教的学校远在十里外,唯周末得返。归时不是捎带零嘴,便是携回新书,惹得兄妹翘首以盼,争相翻看那油墨香气的书页。每逢麦秋两季农忙,父亲必归乡抢收。即便疲惫至极,他也从不诉苦,仅在拭汗之际,展露一抹欣慰的微笑。稍歇片刻,便给我们讲趣闻、出算题,或分派些农活。经年累月,乡土之情与农事体悟早已深植我心,化作血脉中的烙印。
岁月如流,往昔已化烟云,旧事恍如昨梦,唯余记忆在心底生根发芽,随老屋的消逝而愈发清晰。故园不再,乡愁永驻,教我如何不魂牵梦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