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五道：“龚县长，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我段某人这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小时候倒不怎么在乎他，现在我上了几岁年纪，越来越感觉到有儿子的重要了。不怕诸位笑话，这小子自打读书识字起，就不再叫我“爹”了，见了我理都不理。起初我有些恼火，骂也骂过，打也打过，不料越打他越犯犟。后来时间一长，我慢慢地想穿了，他瞧不起我，是瞧不起我这个土匪老子，也好，这说明他是好人，有出息！所以，我反倒对他另眼相看，格外疼惜。凡事我向他低头，处处顺着他。我敬重夏先生，就因为夏先生是我儿子最佩服的朋友，我儿子听夏先生的，我也跟着听夏先生的。夏先生曾经拐弯摸角地劝过我几回，现在想起来，那都是金玉良言。我也知道，夏先生劝我并不是我段某人还可救，他是为我儿子好。人非草木，我虽说是个粗人，也并不是不知好歹。为了对得起夏先生的这番美意，为了我的儿子将来站得到人前，我要在去见阎王爷之前表现一下，让我儿子知道，他的老子并非一无是处！——龚县长，我感谢你，因为你给了我一个表现的机会。今日我能和诸位坐在一起，共商大事，我很荣幸！做完这件事，我可以对得起我的儿子，死而无悔了，龚县长，我的这颗人头随时给你预备着，大事办好以后，你什么时候要治我的罪，我立马将脖子伸直了给你砍，你让我死，我服！” 龚雨田听完段老五的这番表白，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但他未形于色地笑道：“啊呀，段五爷的爱子之心，真是苍天可鉴啊！领教领教。——不过，你后面的那几句话，我怎么听了有些不舒服啊？什么你把人头随时给我预备着？莫不是你说我将来言而无信，过河拆桥？这么说段五爷是信不过我龚某人了？” “哪里哪里，龚县长请别误会！我这人是草包一个，说话信口开河，不当之处，还望龚县长海涵。敝人绝对没有怀疑龚县长的诚意，哦，不不不，美意，美意！” “二位，二位！”宋云卿也听出了段老五的话中之话，适时地插了进来，“既是误会，那就不说了。龚县长，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好，言归正传。”龚雨田招呼众人一一入座。 龚雨田此番来，是在省城时和宋、夏二人商定好的，山阳县的告示在雁鸣洲一上墙，便着手成立雁鸣区筹备委员会。龚雨田先就成立筹委会的大意作了说明，然后宣布筹委会组成名单。主任宋云卿，副主任颜秀夫，委员曹校长、段老五、王伯伦，顾问夏明远。这个名单也是在省城时拟定的，当时夏明远声称是局外人，本不肯参加，但龚雨田一定要拉他加入，说这样你方可在会上发表权威性意见。龚雨田的意思正中宋云卿下怀，二人极力怂恿，夏明远也只好屈就了。当下龚雨田又对筹委会人员的分工作了布置。曹校长负责宣传，要将雁鸣洲归治的必要性和山阳县的各项安抚政策宣传到家喻户晓、尽人皆知。段老五负责社会治安，要保障在区公所成立前的这一阶段，雁鸣洲平安无事，老百姓安居乐业。王伯伦负责户籍登记，按照自然村落和人口比例，将全区划分成5—6个乡，并负责推荐乡长人选。颜秀夫负责上下联络和费用开支，夏明远出谋划策，宋云卿总揽全局。 接下来龚雨田请宋云卿主任发言。宋云卿首先表示积极拥护雁鸣洲的归治，并将尽已所能，按照龚县长提出的要求，全力做好筹备期间的各项工作。宋云卿这么一表态，其余人自是都跟着表态。段老五拍着胸脯道：“龚县长交办的事，段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心想，什么社会治安，我段老五不捣乱，雁鸣洲还有谁会捣乱啊？其实，龚雨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午饭后，宋云卿引领众人同去察看选定的区公所所址。龚雨田拉着夏明远走在众人的后面，低语道：“夏先生，你上午有没有从段老五的话中听出什么味道来啊？我看段老五不笨！” 夏明远道：“大概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他的手下也不全是草包，怕就怕背后有人撺掇。” “是啊，”龚雨田点点头，“不能让那念头留在他心里盘转，要让他彻底放下心来，方可保证万无一失啊！” “看来他这毛病不是一贴药就能够敷衍的，龚县长，定心丸你还得继续给他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