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少现代作家看来,世界的秩序——这类概念本身就是莫大的谎言,对概念的质疑、对意义的质疑乃至对语言本身的质疑,这一切都成为时代精神的核心。《跳房子》延续了20世纪的艺术传统,意义被形式所取代,逼迫人类的灵魂呈现出赤裸而贫瘠的躯干。
《跳房子》的读者往往受到小说怪异的结构方式的吸引,进入“跳房子”的游戏。科塔萨尔甚至在小说尚未开始之处就提供了一份导读表,指引读者从小说的第73章开始进行章节间的跳跃阅读。
这种被作者称为“男性读者”的阅读方式和从第一章开始依次阅读的“女性读者”方式构成了进入小说的两种不同的路径。作者显然更加希望自己的作品以“男性”的方式被得到阅读,对既定次序的否定意味着对阅读主体的认可。而这个主体恰恰呈现为一个躁动不安的沉思者,他不安于现状,难以满足“被抛入世间”的荒谬现实,只有在不断地行动和参与中才能使自己获得呈现。科塔萨尔要求读者不停地翻动着书页,在前后倒错的结构里寻找文本的归宿。
主人公奥利维拉和这部书的读者一样,都在寻找着自我的原点。他从阿根廷来到法国,又从法国回到阿根廷,始终难以找到使他信任的价值和逻辑。奥利维拉的形象意味着一桩现代性的悖论:人们怀疑理性的可靠,却又只得依靠理性去坚定其怀疑。现代文明正是一个充满着理性悖论的文明,只有尼采般的疯癫者才得以从理性中暂时逃脱,用诗人的洞察去抵抗理性的暴力。
无论是谁都会在《跳房子》里看到自己的侧面。科塔萨尔在繁复的长句间毫不吝啬地炫耀着他的博学,在小说里,从植物学、爵士乐到古罗马史,甚至中国的刑罚等知识都有所涉及。各个门类知识陈列让整个故事充满反讽性的特征,仿佛所有的知识和话语都在进行着自我拷问,拷问存在的合理性。事实上,对于整部小说的阅读始终是自我拷问的过程,就连拷问本身都将面对拷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