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秀林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低矮草屋错落,竹林菜园环绕,牲畜成群,夏夜蚊虫便从阴暗处倾巢而出,扰人安宁。百姓自有驱蚊智慧:破铁锅或陶罐里燃枯叶杂草“烧蚊烟”,浓烟驱散蚊虫,草灰还能作堆肥;艾草点燃后,挥发油的特殊气味可干扰蚊虫感知,兼含“避邪驱瘟”的民俗意涵。只是烟雾虽能驱蚊虫,也呛得人涕泪直流,烟散后蚊子又卷土重来。
记忆中,一家人围坐门前场上“蚊烟”旁吃饭乘凉、谈笑风生的场景却愈发醇厚。外祖母讲的“狼外婆”故事、教的童谣,那烟火气里的温情,是如今高楼生活难觅的。
蚊帐是守护梦乡的壁垒。母亲常说“不塞好蚊帐,蚊子能把人抬走”,吸饱血的蚊子像小灯笼趴在帐上,人被叮后红疙瘩又痒又痛。每晚睡前,全家必持蒲扇在帐内“逐蚊”。小岛玻璃仪器厂师傅吹制的“蚊罩”精巧如艺术品,球内滴火油,一罩便粘住蚊虫,兼具实用与美感。
江中水乡多蒲草,其“蒲卵子”(蒲棒)初如浅黄烛火,成熟后绒毛蓬松。干蒲棒可引火、驱蚊,蒲绒能填枕垫。孩子们举着它在晒场追逐,既是驱蚊虫的武器,也是传承乡土文化的接力棒,承载着对安宁生活的祈愿。
时代发展让驱蚊方式巨变。农村整治后村容焕然一新,现代驱蚊依托科技,电蚊香液、驱蚊贴等产品便捷高效,满足不同人群需求。但便捷背后,是传统驱蚊的匠心失传:过去割艾、制蚊罩、挥蒲棒,都是家庭“协同作战”,孩子看烟升腾,老人讲传说,年轻人打理工具,更有端午挂艾等文化传承。如今标准化产品取代了这一切,乡土文化中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在悄然流失。
如今草屋变楼房,纱窗隔绝蚊虫,村容整洁。每当繁星夜空蛙声起,亲历者总会忆起点蚊烟、用蚊罩的旧时光。那些与蚊虫博弈的岁月,凝结着生活智慧,承载着对美好的向往和家人并肩的温情。现代驱蚊虽便利,往昔时光里的智慧与情感,同样值得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