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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祥生
1942年的一个夏夜，狂风夹杂着瓢泼大雨，抽打着广袤荒寂的芦滩，格外揪人。
江滩乡党支部在一间芦棚里召开全体党员紧急会议，布置粉碎日伪发动的夏季 “囚笼”大扫荡，坚持地下斗争。
乡党支部书记老贾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眼下新四军和县委领导都已经撤走，留下我们几十个土包子坚持斗争，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能坚持下去吗？我思考了几晚，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嘛：一是死路，日伪军采取‘蚕食制’，一个都逃不掉，抓去就坐牢砍头；另一条是活路，向他们投降，命可以保住，大家说走哪条路？”
无人发言。棚外狂风一阵阵嚎叫，大雨噼哩吧啦下个不停，敲打着心扉。
“请卢大嫂说说吧，卢大嫂是主心骨、老革命，我们信得过。”一个小伙子打破僵局。
“对！请卢大嫂发表高见。”大家一呼百应。其实，家门口河知道深浅，别看卢大嫂只有30多岁，但她入党已超过十年，还是县委交通站的交通员呢。前年她的公爹和十岁的独子为掩护新四军伤员，被日本鬼子杀害。她化悲痛为力量，把丈夫送到新四军队伍里，她的事迹传遍十里八乡。
卢大嫂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志们，我们是共产党员，我们不能怕死背叛革命。我虽然不识字，但识事，生在芦滩长在芦滩上的人，要有骨气，不能当芦叶左右摇摆，要当不弯腰的芦杆。我心里有把尺子，我们革命一定会成功的，你们说是不是？”
卢大嫂话音刚落，小棚子里响起一阵掌声，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卢大嫂说得对，我们不能怕死背叛革命，革命一定会成功！”大家脸上露出笑容。
只有老贾脸板板的，耷拉着脑袋，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说：“我，我和你们不一样，上有老，下有小，大的八十三，小的要人搀。我没命了，这个家全完了。革啥命？睁大眼睛珠子往火坑里跳，值得吗？我宣布，支部活动到此结束，各人保自己的命吧。”说完拔门而出，头也不回。
“你——”卢大嫂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轰——”一个响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卢大嫂心头沉重得像压上一扇磨，半天缓不过气来，流着泪，冒着雨回到家，浑身淋成落汤鸡，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茅草屋破木门半开着，推开门，屋里坐满男人，她一眼就认出坐在木凳上的是县委陈书记，奇怪地问：“陈书记，听说你们走了，怎么又回来？”陈书记不解地回答：“我们没有走啊！要领导全县人民坚持地下斗争，谁说我们走的？”卢大嫂一古脑儿把老贾在会上说的话全倒出来。陈书记一听，大叫道：“坏事喽，老贾要叛变，这个交通站不能用，我们要想办法撤！”
卢大嫂顿感事态严重，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她对陈书记一行人说：“我家不能蹲了，快跟我向西走过江，这条路我熟，敌人追不上我们。”
这时，雨停了，月亮洒下朦胧的光，芦滩里影影绰绰的。卢大嫂带着县委干部穿高坡，淌小溪，以茂密的芦苇作掩护，在水上交通站配合下，顺利渡过西江，终于在天亮后到达安全的雷公岛。
领导安全了，卢大嫂一块石头落了地。可她反复盘算的是交通站怎么办？如果老贾叛变，首当其冲的要摧毁交通站。对，回去立即把联络信号毁掉，其他同志就不会落入虎口。她婉言谢绝陈书记再三挽留，冒着灰蒙蒙的晨雾，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中午，骄阳把芦滩染得通红。卢大嫂刚到家屋后，见到几个黑影来回走动。她猛然明白，老贾当了叛徒，她的交通站被敌人布控了。而敌人没有发现她，完全可以脱身。可是她没有走，她把联络暗号看成比生命更为重要。联络暗号是什么呢？小路口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上摆着两捆芦柴和一小捆芦叶，暗示平安无事；如若没有，表示这里危险，联系中断。她迅速作出反应：快把芦柴烧掉！火柴她随时放在口袋里。她悄悄地绕到小路口，糟糕！大槐树下有两名荷枪实弹的伪军站岗，形势十分严峻。
正在无计可施时，她家养的一只老花猫不知不觉偎在身边。她灵机一动，一把抱住老花猫，轻轻地说：“咪咪，快跑！”把老花猫往小路口一摔，老花猫从地上敏捷地爬起，“嗖地”一声跑到芦滩里。
“有共匪跑了！”两名站岗士兵一齐向芦滩追去。
卢大嫂一个闪身跃起，来到老槐树下，擦亮火柴，把芦柴点燃起来，顿时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叛徒老贾看见了，声嘶力竭地狂叫：“这是共匪县委交通站信号，快救火！烧掉就抓不到县委干部啰！”几个伪军回头救火，为时已晚，芦柴化成灰烬，大槐树也烧焦了。
卢大嫂落入敌人魔爪，被绑在大槐树上。老贾假惺惺地劝诱：“卢大嫂呀，你说实话，我让皇军马上放了你。昨晚陈书记通知我今早到你家开会，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啰？”
卢大嫂哈哈大笑：“狗叛徒，你来晚啰，他们早走了，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永远抓不到！”
老贾一把抓住卢大嫂头发，丧心病狂地大喊：“快说，你把县委干部藏到哪里？”
“狗叛徒，你想让我当叛徒，没门！”卢大嫂破口大骂。
“动刑！”老贾歇斯底里叫喊。一个日军举起刺刀朝卢大嫂身上戳去，鲜血直流，可她的腰杆却像芦杆一样挺得笔直。
另一个日军又举起刺刀戳到她身上……
卢大嫂的壮烈牺牲，激怒了江滩群众，他们深夜不约而同闯进老贾家，把叛徒从床上绑起来，装在麻袋里抛进大江，把沾满烈士鲜血的双手割下来，塞在两只小罐里，埋在卢大嫂坟墓后面，告慰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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