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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春华
题记：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承载着代代中国人的集体记忆和乡愁。今年春节期间，“学习强国”开展“过年：中国人的集体记忆”主题征文，祖国各地各行各业不同年龄的人们纷纷拿起手中的笔，用饱含真情的笔触，记录和过年有关的多姿多彩的民俗风情，回忆阖家团圆、欢度新年的温情故事。那些纯朴、平实的表达，是岁月中保留下来的难忘记忆，是人世间永不褪色的、最美好的情感。那些文章像一张张拼图完整拼出了我们度过的那些新年，也唤醒了我的回忆……
传统春节年年过。我自有知以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四十几个新年。回忆起来，应该说数我在娘家度过的那些儿时和少年时代的新年最为无忧无虑且有趣。多年以后，当时的一幕幕画面仍深深印在脑海里，那份快乐与美好铭刻在心，让人久久回味。
在我儿时，过年是一件十分庄严而隆重的事，也是我们姐妹四人最为盼望的事。学校一放了寒假，我们就天天掰着手指数着。进了腊月，天上好像换了一轮新太阳，人间好像换了一种新空气。虽天寒地冻，檐下的冰凌挂得长长的，可是人们不觉得冷，家家户户都忙得不亦乐乎，掸尘、搞卫生，蒸水糕、包子，腌鱼、腌肉，炸肉圆……
腊月里每家每户除了要准备各种好吃的，打扫卫生、收拾屋子也很重要。姐姐们把窗帘、床单、被罩全部泡在水里清洗，此外还要擦窗户、抹桌椅，我分派到的任务是洗刷杯盘碗盏。父亲那时在公安部门工作，放假总是很迟，可是从房间到堂屋，再到厨房间，他会仔细清理每一个角落，清除每一粒尘埃，直到洁净得纤尘不染。
虽然当时人们普遍生活水平较低，但新年也要扮靓家居环境，增添吉祥喜庆气氛。一般人家会在堂屋里插几枝五颜六色的塑料花，而我家则不同，我文艺的姐姐们跑很远的路剪来四季常青的冬青树的枝条，修剪成好看造型，又用红色皱纹纸手工制成逼真的花朵，有的是盛开状，有的是花苞状，然后用很细的青线绑扎在冬青条的枝柯处，插在堂屋后厢椅上的花瓶里，俨如鲜花，为家里增添了不少生机和雅韵。
我少年的时候，每到腊月，姐姐们还会买回两三颗水仙放进那盛着清水和鹅卵石的花盆里滋养。而且，那经过精心挑选的水仙总能赶在过年那几天开放。案几上挺秀吐香、经月不谢的水仙花和后厢椅上的仿真瓶花是我家新年一道独特而固定的景观。
贴对联、贴年画也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新年习俗。从腊月开始，新华书店各种大小幅面的年画便挂满一堂，红红绿绿，雅俗共赏，弥漫着浓浓的年味。为方便人们选购，每一张年画的下方都写有编号。年画有“八仙过海”“三国演义”“西厢记”“红楼梦”等，依稀记得还有嫦娥奔月、天女散花、麻姑献寿什么的。正月里我到人家拜年时，看到新奇的年画总会被吸引。父亲喜爱绘画，文化水平在当时的农村也属较高层次，挑选年画比较有品味些。记忆中他偏爱山水花鸟画，一套四条屏的“梅兰竹菊”，清新秀雅，烂漫多姿；一套“四季山水”，诗情画意，跃然纸上。那些年画线条美，画意浓，颇具艺术观赏价值，追溯自己最早的美学启蒙就来自于这些年画了。
年画买回来后，父亲用鸡毛掸子将墙壁掸干净，抹上调好的浆糊，然后小心地贴上年画。待到家里经济条件稍好，父亲对年画又变得更讲究一些了，他会在堂屋的两面墙上悬挂名山大川或四季花鸟的四条屏的卷轴画，中堂再挂上一幅《迎客松》。人踏进屋内，古韵之风扑面而来。挂卷轴画时，父亲要先在墙上钉好钉子，再把一幅幅画挂上去。这可是个技术活，挂四条屏的钉子都要在一条直线上，画挂上去才整齐好看。父亲做事考究细致，他站在凳子上钉钉时，会让我在下面把关，看钉子的位置，稍有高低他都会重新钉。有些稍贵重些的卷轴画挂到正月结束，父亲会收起来，以免损坏，待到下个新年才会重新挂上。
父亲的书法尚算不错，我们家的春联最早都是由父亲自己书写。写春联是个细致活，父亲要先抹干净桌子，洗干净手，然后裁纸、研墨、铺纸、书写，我负责打下手，如牵纸之类。红彤彤的对联写好了，我会一张张看，觉得周身落满了翰墨的书香。后来父亲工作繁忙，便也随大流去书店购买成品对联张贴。
除夕这天，春联贴起来，大红灯笼挂起来，家里灯火通明，一家人欢聚一堂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吃好了饭，父亲会在院子里放烟花爆竹，胆小的我总躲得远远的，可捂住耳朵后又忍不住被那吸引，跑到窗前踮起脚尖遥看天空绚丽的烟花。放完烟花爆竹后，大家便围坐在一起嗑瓜子、花生，一起看春晚守岁，父母亲会给我们姐妹们每人派发压岁钱，金额虽不多，可全部都是簇新的票子。这个时候是忙碌的大人们一年中最轻松闲逸的一刻，也是我们姐妹们最快乐的一刻。彼时，水仙花的幽香充满了整个屋子，我当时并不觉得水仙花是多么清丽脱俗，只觉得那是少年时代十分温馨自在的美好时光。
正月里，个个人新，个个人闲，娱乐节目也丰富多彩：有摇花船的，有舞龙灯的，有唱麒麟的，邻里们、亲戚们聚在一起说着祝福的话语。在那物质与精神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辛劳了一年的人们只有在过新年时才能改善一下伙食，才有空闲玩乐，使平日枯燥单调的生活多一些变化和趣味。一年一度，这样的快乐在人生实在也是很需要的。它也给我的人生涂上了一层明亮的底色，让我感到生活是温情的，世界是温暖的。
每每回忆这些儿时和少年时代的新年，都能唤起内心对自我的尊重，让自己更好、更认真地去度过生命里的每一天。对于我们中国人而言，没有什么比亲人的团圆和安康更让人幸福，让我们都成为一个尊重中国传统习俗、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懂得生活意义的人！一年又一年，愿描绘着岁月悠长、阖家安康的新年画卷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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