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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禹橦
今年的腊月二十六，是外公外婆结婚六十周年的日子。舅舅提议要好好操办一下，不是说要宴请宾客，而是要留下回忆。这一想法立马获得了我们整个大家庭的一致认可，在先后召开了三次家庭会议后，最终确定了活动方案。首先要做一个小视频，所有家庭成员都要讲述外公外婆对自己的影响，插入视频和图画，这件事情分配给了我。舅舅则负责写一篇散文诗，并且将整个家庭的照片剪影制作成一个彩页册子。我的父母负责整理汇总老照片、老视频，表哥主动承担起在城区寻找可以播放视频并且可以容纳一大桌人的餐厅。临近岁末，全家人把这件事看得比过年还重要。
说到外公外婆的爱情，要从二斤秧草开始。外公是一名军医，退伍回来后在乡里当了一名医生，外婆从十七岁开始就是生产队的队长，别看她当时年纪轻，在生产队里威信可不小，算得上是那个年代的“女强人”。
外公外婆虽然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但从没有讲过话。有一天，外婆正在组织分发秧草，外公的母亲找到了她并塞了一张纸条在外婆手里说：“我家国永让我带给你的”，然后就在一旁偷笑。外婆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请给我称二斤秧草”。当时外婆就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一点交情都没有写这个纸条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在一旁等着的外公母亲，加上周围人又多，外婆也没好说什么，抓了一篮秧草让她带了回去。
据外公后来回忆，他这么做其实是在“试水”，看到母亲拿了一篮秧草回来，还不止二斤，便坚信外婆对他也是有意思的，为此还偷乐了好几天。
那时候的婚姻还是以父母包办为主，二斤秧草之后，再到外公外婆结婚前，他俩依然没有过多的交流。直到外公外婆结婚的前几天，外婆和同伴一起挨家挨户收小便，走到外公家的时候，外婆跟同伴说：“你去他家收吧，我跟这个人家之前吵过架。”同伴回来后告诉外婆，这家人家的儿子可能要结婚了，在家里面收拾房间呢，外婆还假装毫不知情。
外婆说，结婚那一天，没有什么仪式，自己是走到外公家里的，那时候正值三年自然灾害，饭都吃不饱。桌上四五个菜，炒萝卜、炒青菜，没有肉，连米也不够，外公的同事来吃喜酒，还要带着粮票。就这样，两个人就变成了一家人，一起度过了这六十个春夏。
我对外公外婆婚姻的最主要的印象还是在我小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记忆中外公外婆经常吵架，总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和好，每天都要来个三大回合。有一次，外公晚上突然来我家，委屈兮兮地说他生气出门外婆都没有留他，这让他很没面子，又没地方去，居然从三跃老家一直骑着自行车到三茅来找我妈，眼前这个告状的老头让我觉得十分可爱。后来妈妈和舅舅一起把外公送回去，刚进家门，外公就像忘了吵架的事一样跟外婆嬉嬉笑笑。
虽然总有小吵，但我从来没有质疑过外公外婆的感情。外公外婆出门的时候，外公总是会牵住外婆的手，外婆在医院抽血化验的时候，外公会捂住外婆的眼睛，外婆生病要去上海看的时候，外公担心害怕得直掉眼泪。在那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年代里，念过书又当过兵的外公，十分尊重外婆的意愿，心甘情愿把工资都交给外婆管，外婆只要一生气，立马就服软。也许他们不是因为爱情结合，但久伴而来的感情却比一见钟情而坚固得多，他们在婚姻里守望相助，把爱传递给家庭里的每一位成员。
外公外婆是十分 “抠门”的人。外公的一件小马甲穿了三十年还不肯丢掉，袜子破了打个补丁还继续穿，外婆一张餐巾纸要分成两半用，洗脸水要留着洗脚，两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对别人却大方得很，过年忙活两天蒸的包子水糕，总要分给别人，自己剩下的就寥寥无几了。平常包馄饨、煮菜饭也要给左右邻居送上一碗。外婆常说：“自己吃臭茅岗，别人吃名远扬。”没有念过书的外婆没有多少文化，但她质朴的话语中却常蕴含着人生哲理。
妈妈说，在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外公从外面带回来了两个月饼，那时候月饼稀奇得很，妈妈想吃，外婆却不让，叫妈妈把月饼送去给奶奶吃。妈妈不乐意了，因为之前买了烧饼，外婆自己舍不得吃也是送去给了奶奶，奶奶却把烧饼给了堂弟。但是外婆却说百善孝为先，不管他们把月饼给谁，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诗经》里有，“夫妻好合，如鼓琴瑟。”岁月的长河，静静地流过，外公外婆走过了彼此生命中的第六十个年头。六十年很长，化作21900个朝朝暮暮，获得如今的儿孙满堂、晚年幸福；六十年又很短，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便携手白了头。点点滴滴的日子汇聚着情深意长，他们用勤劳和善良的品质带动了整个大家庭的欣欣向荣、蒸蒸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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