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斐然

民以食为天，点出中华传统文化的底蕴深远。改革开放大潮，把扬子江中的河豚美食文化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波。中国扬中河豚美食文化节的面世，不是偶然的。当前面临的喜人形势，实际也在迫使我们对这种文化内涵必须加以弘扬，这正是江洲儿女肩上一分分量不轻而意义深远的责任。

造化神奇，说明天地有大美。天地大美无言，也不择时。然而，它总得存在于人的生活时空中。“天时地利人和”一句老话，足以打开我们的思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东坡的这一江洲韵味十足的诗句，把“天地人和”文化精神描绘得何等生动。河豚成为“御宴”据说始于康乾年代，可见，天地之美，天人之美，都在一个和字上。“和”文化，在扬中河豚美食中分量和价值几何？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话题。文化之美，原本以天地人和为原则，具体表现在生活方式之中。其实，根本不存在抽象的美，河豚美食的文化之魂在善于无中生有的扬中人身上。扬中人从大江南北走来，历史身份是拓荒者。开荒而来可以有许多具体原因，总的说不外生存所需，这种生存之需中，不但不是为将自己封闭在江水之中，而应该说其行为的开放性质十分明白，所以他们的后代一直与境外人又有广泛的千丝万缕联系，最明显的是世世代代的“出门风”，以致不满于计划经济而迸发出的“外流风”，都是名闻遐迩的。其影响所及，已经由“四千四万”精神引发了扬中的腾飞，让世人惊羡。其中的人文内涵，比第一个敢吃螃蟹，还要吓人。如“拼死吃河豚”，不是扬中人特别好吃，也不是扬中人特别勇敢，谈它的文化内涵，要从人的地缘历史文化心理上去看，才能比较深刻认知扬中人的性格特征，看到真面目。如果从人的文化自觉角度来看，“拼死吃河豚”这一生命实验现象，不难发现，世代扬中人心甘冒死终获成功的实验，文化价值不同寻常，虽然格调一般化，但它体现的人的文化自觉精神，非常可贵。

述天地人和之人文景象，刻画出扬中人“潜龙在水，一飞冲天”的传统精神，充分说明江洲小事，天下文章，弥足珍贵。如今它之所以形成较大气候，一方面得力于现代性机遇，另一方面也跟它自身作为文化载体的怪诞性艺术成就分不开。奇毒变奇鲜，这个怪诞现象是活生生的生活魔术，魅力十足，可谓现代版的“二难并”，这与“四美具”（天地人和）一起构成《滕王阁序》式的现代佳话。从冒死以赴的路上闯出来的佳话，够天下人好好欣赏，品味。信息的反馈告诉我们：“妙不可言”。这一句评点，同样有点睛之妙。

文化节的文化二字，不是幌子，不是搭台的东西，说它能为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效益，有道理，因为事实是这样的。但是文化这个人类非常神圣的典型象征，在现代社会的“文化节”中，显然也被有意无意的操弄得不成人形。文化本义是就是“人化”，即人的生成。生物之人变成社会之人，谓之人化。人为了成人而创造的文化，实际是自我形象的设计。在人的这种自我生成过程中的文化，既是目的又是工具，作为工具为人享用服务，作为目的，在于进一步让人化为新的人。这是人自身永恒的自觉过程。自从启蒙时代以来，人们不断追寻的文化理性价值自身，分目的性与工具性两方面，西方现代化的实际进程中，一路上的情况是：“工具理性‘杀死’价值理性而呈独大之势”。在这种文化精神主导下的现代化是一把“双刃剑”，往往会反过来伤害人类。对此的反思和批判，已成为当代人类的新的文化自觉了。在西方它被称之为“现代后”或“后现代”，我国现在的现代化称为社会主义现代化。显然，我国的现代化是具有中国国情的新现代化。由于很多人还缺乏这种文化自觉，“文化节”中的异化现象有一句蛊惑人心的口号：“文化塔台，经济唱戏”，在有些地方大大败坏了文化名声，实际是在上演自我糟蹋的滑稽戏。人生意义如此迷失，提醒我们：不要把历代扬中人创造起来的文化丢掉，卖掉。

河豚美食，这朵江洲盛开的文化奇葩，让我们从心眼里器重她，越是宠她爱她，就越是要着眼于彰显文化自身的根本旨趣，大力弘扬人的文化精神，让内在于美食中的精神营养价值得以阐明，并发扬光大，化为人的精神力量。就品尝美味而言，由奇毒变奇鲜，与拼死吃河豚合在一起的文化现象，远远不是一个尝字了得，实在要我们尝而赏之。因为其中的天地造化和人性之美，大有文章。文章做在人的身上，也要人为了人的赏心而做。不是搭一回台，唱几出戏，主要也不是收几个钱的事。奥妙即它的主旨在人之文化，文以化人，“人文互化”。

河豚美食文化，内涵丰富，意义深远。对此，我们的自觉，同样并非易事。事实上从大江风浪中把河豚捕上来，经过冒死试验，反反复复折腾，摸摸闯闯，才得以过关和成熟。一路血泪一路歌，扬中人“喝大粪”的自觉性，生动地记述着这种情境。近代文明的社会管理，长期禁吃，在可想而知的压力下偷吃禁果，同样彰显扬中人文化精神的顽强性。后来，群众性的“外流风”，冲击计划经济体制的改革开放精神，与之一脉相承。这让我们确信祖先遗留下来的“拓荒牛”基因。现在长江上国家已架起了很多大桥，只有老百姓自筹资金，自觉自动建大桥，何以就出现在小小的扬中，知道历史的人都了解，在自建物质性的大桥之前，扬中人在抗战时期，曾经成功建起过“江心跳板”，那是血肉长城跳板。

文化自觉过程的实质是人的提升过程，历史的文化精神，变成现实的人的灵魂，人就站到历史的高处了。现代人们的主体意识强健，喜欢谈“提升”，如果我们的灵魂不雅，那么，将提升什么，升向何处。上述一系列阶段分明的文化自觉，趋势明显，越来越现代化了。然而，正是我们面前的现代化的双刃剑性质，提醒我们：当美食步入产业化的时候，要谨防误人歧途。美食文化在产业化中低俗化非常容易。最明显的就是所谓“见物不见人”，这就是文化异化，意味着人自身在异化。可见我们面临的大好形势，实际隐含着巨大的挑战。在河豚美食文化自觉的问题上，如何应对挑战，最为紧迫而具有战略性地位的一点，就是深入挖掘文化底蕴，大力弘扬河豚文化内涵，广泛宣传人文价值及其意义。关于这方面的深远意义，当然是值得我们十分重视探讨的宏大课题，事关扬中发展的前途命运，同时也是包括河豚美食在内的江洲文化生命力本身生死攸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