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雨田觉得这主意不错，立表同意，将宋云卿和曹校长邀上小火轮。轮船重新升火起动，先逆水向西，绕过洲头，进入北江，然后顺水东下。众人有的站立船头，有的倚在舱沿边，注目眼前的江岛，但见长堤如城，沿江盘亘，势如行龙。堤外的滩涂上，生长着挡浪的水柳、芦苇，在天蓝色的江水映衬下，堆青叠翠。沿江边每隔数十丈便支有一张扳网，渔夫躲在一个用高架支撑的渔棚内，渔棚和扳网之间有一张长长的跳板相连。大约每隔十分、八分钟，便起一次网，渔夫只要在棚内将长绳一拉，扳网就起离水面。有鱼，渔夫就手拿长柄盆绰，走过跳板去取鱼；无鱼，绳子一松，仍将扳网放入水中。从小火轮上看这张张扳网此起彼落，和岸边景色对照，静中有动。 龚雨田感叹道：“这江岛风光，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李课长道：“我瞧着这些扳网起起落落，都是空网居多，一天下来，收获能有几何啊？” 宋云卿笑道：“十网九网空，一网就成功，说的就是这种扳网。李课长你别看他常起常空，但一天中只要有一网捕到大鱼，他一家人数日的柴米就解决了。” 龚雨田道：“这么大的长江，他那丈把宽的扳网下在水里，鱼儿就这么巧游进他的网里啊？我看这似乎有点儿守株待兔的味道。” 宋云卿解释道：“渔人选择支网的位置有点儿学问。一、江流经过这里要形成回水。二、要有鱼儿经常光顾这里。所以说，渔人还是有的放矢的。” 李课长质疑道：“江流是否回水，有些经验的或许能看得出来，但鱼儿是否经常光顾，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又有点儿学问。”宋云卿笑释道，“江鱼往往要游到岸边觅食，吃一些螺蛳、蟛蜞之类。退潮时，渔人便来至江边，看泥沙表层是否留有江鱼的唇印，这种记印轻微得很，在座的包括我本人，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出来，但渔人能够找到，而且能从唇印推断江鱼的大小，一日两日找到不算数，如果一月两月下来，每日都有江鱼的唇印，这里便是张网的好去处了。” 李课长点头赞道：“果然是一门学问！大长见识，大长见识！” 龚雨田道：“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嘛！” 沿途，宋云卿指给龚雨田看，哪一段江堤，某年某月大潮汛时，曾经决堤，洲上农田淹没过半。在雁鸣洲的历史上，这样的水灾共有七、八次之多。 龚雨田关切地问道：“受灾后，那些农民要受苦了？” “这还用说吗，一户农民受一次灾，总要三、五年方能恢复原气。” 龚雨田又问：“这么说起来，这江面要高过堤内的田面了？” “若无江堤围护，大潮汛时，雁鸣洲全部都在水下！” “哦，我倒听说过‘火中取粟’这句话，却没有想到你们能‘水下造田’，雁鸣洲人了不起啊，了不起！” 说话间，小火轮已进入北江，看到江对面的新洲（北沙），触动了宋云卿的心事，忍不住对龚雨田道：“龚县长，雁鸣洲归治以后，云卿就是山阳县的子民了，有桩事情我要顺便向龚县长报告一下。” 龚雨田道：“你说，你说。” 宋云卿手指对岸道：“对面这块尚未开垦小沙，我们现在称它新洲，面积大约有一千二百亩，民国六年刚露出水面时，家父就已向省里报了水影，这许多年来我们每年交纳钱粮，按说这滩是我们宋家的产业。雁鸣洲归治以后，包括这新洲，都应在山阳县地域之内。可是，去年以来，在这块滩上却出现了一场意外的纠葛……” “这有什么纠葛呢？”龚雨田问。 于是，宋云卿便将江北大兴县姓陈的于次年重报，以及后来两家争这块沙滩的经过，简要地叙说了一遍。 山阳县来的几位听后都有些愤愤然。 (待续)